
真愛與勇氣
紀念德國基督徒潘霍華誕辰一百週年
日 期:2006年2月4日
地 點:臺北巿士林有福堂
講 員:高俊明
講者簡介
高俊明牧師(1929- ),1939至1946年留學日本,1948年就讀臺南神學院,1957至1970年受聘任玉山神學院院長。1970年獲選為第17屆臺灣長老會總會議長,旋即辭去議長一職,改任總幹事,並任該職計19年之久。任職總幹事期間責成長老會之三次聲明:「國是聲明與建議」(1971年)、「我們的呼籲」(1975年)、「臺灣基督長老教會人權宣言」(1977年)。1980年因臺灣人權事件牽連下獄,入獄期間結識林義雄等人。1984年8月出獄後復任臺灣長老會總會總幹事一職,1989年卸任。1989年迄今擔任臺灣基督長老教會松年大學總校長。
引言(柯志明)
1943年潘霍華於獄中與未婚妻瑪莉雅(Maria von Wedemeyer)訂婚,當時瑪莉雅才18歲,年紀很輕;直到1945年去世為止,潘霍華都未能與未婚妻結婚。不過,他在獄中卻曾為在獄外的教友寫過令人感動的結婚證道詞。潘霍華並沒有機會與愛人結婚,享受自己的婚姻,可以說他終身都是個「獨者」,也可以說他將自己完完全全獻給了德國,獻給了歐洲,當然也獻給了教會,獻給了基督。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當世界上有良知的人都在撻伐希特勒與德國時,德國人應該要感謝上帝賜給他們一位潘霍華,好讓世人知道德國除了希特勒之外,還有像潘霍華這樣的基督徒。1933年希特勒掌權後,整個德國教會就擁護希特勒,那時候潘霍華非常年輕,才27歲,他就像先知般看到教會陷入最大的危機──崇拜元首、崇拜國家,而不崇拜上帝,於是他便起而反對教會這種政治化的情況。後來他決定離開柏林大學的學術生活,到海外倫敦去牧養兩個德國人教會。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對抗德國教會界發起的所謂深具政治意味的「德國基督徒運動」。1936年柏林大學正式開除了潘霍華,將他逐出校門。潘霍華非常年輕時就很有名聲, 31歲(1937年)時就曾寫了一本非常有名的書《追隨基督》(Nachfolge),是一本如今仍為許多基督徒所喜愛並能激勵基督徒的書。潘霍華雖然只活短短的39年,但他的生命與作品對世界的影響非常大,個人覺得像他這樣的基督徒精神應該要在我們臺灣被記念、宣揚以及深化。臺灣表面上看來好像還好,其實深藏危機,需要有真正追隨基督的基督徒,來看顧我們這個國家。我始終相信,一個地方之所以能夠存留,是因為那裡住著上帝所喜悅的人;臺灣如果有上帝所喜悅的基督徒,臺灣或許就會被存留。因此,我常覺得基督徒要為臺灣負很大的責任,雖然我們是少數,但是上帝眷顧我們也在意我們,臺灣的命運似乎就取決於我們的生命。現今的臺灣社會面對比以前更大的危機,物質方面非常的優渥,但精神糜爛,黑暗的權勢到處橫行,是道道地地的曠野。我們希望透過紀念潘霍華來喚起一種基督徒的熱情,一種追隨基督的精神,一種能真正更新我們國家與社會的基督信仰。今天我們很高興請到我們臺灣教會裡與潘霍華具有相同精神的長者高俊明牧師,來為我們主講「獨者講座」的第一講,以紀念潘霍華這位偉大的德國基督徒。我們現在以掌聲歡迎高牧師的演講。
演講(高俊明)
親愛的弟兄姐妹們,大家平安!我們先來讀一段《聖經》:
正當那時,有幾個法利賽人來對耶穌說,離開這裡去罷,因為希律想要殺你。耶穌說,你們去告訴那個狐狸說,今天明天我趕鬼治病,第三天我的事就成全了。雖然這樣,今天明天後天我必須前行。因為先知在耶路撒冷之外喪命是不能的。耶路撒冷啊,耶路撒冷啊,你常殺害先知,又用石頭打死那奉差遣到你這裡來的人。我多次願意聚集你的兒女,好像母雞把小雞聚集在翅膀底下,只是你們不願意。看哪,你們的家,成為荒場留給你們。我告訴你們,從今以後你們不得再見我,直等到你們說,奉主名來的是應當稱頌的。(路13:31-35)
1
今天我們要分為五段來思考:第一段是「耶穌的真愛與勇氣」。在這裡我們讀到,耶穌基督跟他的門徒向著耶路撒冷邁進,那時有幾個法利賽人來對耶穌說,希律王要殺害你,所以你應該跑到別的地方去,避免被殺害。可是耶穌基督沒有害怕,他對那些法利賽人說,「你們去告訴那個狐狸」──此處耶穌基督用了一個非常不禮貌的字眼,就是「狐狸」;希律是一個王、一個人,可是耶穌看人不是憑外貌,而是看人的本質,看人的心靈;希律王利用自己的權柄,搶奪弟兄的妻子,滿足自己的私慾,這個就是非人道、非道德、沒有倫理的事情,所以耶穌視這樣的人如同狐狸,是已經喪失人性的非人。所以他對那些法利賽人說,你們去告訴那個希律、那個狐狸,說我今天、明天要趕鬼治病,第三天就完成我的使命,但是我今天、明天、後天仍然要前進。這是耶穌基督的真愛與勇氣,他不怕任何人,也不怕死,他只是要完成他從父神處領受的使命。他的使命是什麼呢?就是趕鬼。在這個世界充滿了邪靈、魔鬼、撒旦的引誘,所以耶穌要從這個世界趕出魔鬼、趕出惡勢力。這是非常艱鉅的工作,可是耶穌基督就是要完成這個使命,並且還要醫治每一個人的心靈。每一個人的心靈都有創傷,都傷痕累累,耶穌基督不僅是要趕出魔鬼、邪靈離開這個世界,也就是要醫治每一個人的心靈,不僅是要醫治個人的心靈,他也要醫治全人類的心靈,拯救全人類。所以耶穌在此所表現的就是真愛;愛真神、愛真理、愛眾人、愛人類,這就是真愛。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呢?這不是廉價的恩典,是重價的恩典,就是付出耶穌基督本身的性命,流出他的寶血,來拯救全人類。這就是潘霍華所跟隨的基督。潘霍華的愛與勇氣,就是從耶穌基督得來的。假如沒有耶穌基督,潘霍華就失去了他的真愛以及勇氣,甚至他會失去他的生命──為「人」的這個生命。
2
第二段,就是「潘霍華的人生」。剛才柯老師已經講過,潘霍華1906年出生於德國,他的父親是一位很好的教授,他的外祖父是德國皇帝的牧師,他的外曾祖父是19世紀德國教會的權威,所以潘霍華從小就受到他的雙親及母系家族的影響,從小就有愛真神、愛真理的心。後來他進入神學院,21歲得到神學博士學位,24歲就被聘請到柏林大學教授系統神學。教授系統神學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可是這位24歲的年輕人他已經被眾人肯定有資格來教授這門課。後來,他又到波羅地海中小島上辦「非法」神學院:當時在希特勒政權下他們沒有辦法立案,因為他們對神有絕對的忠心,對國家、領袖卻沒有絕對的忠心,而是相對的忠心,所以當時的希特勒政權不准許他們成為一個立案的、正式的神學院。在那個波羅地海小島上,潘霍華領導著一群真正要愛神、愛真理、跟隨耶穌基督的年輕人。在那一段時間裡,潘霍華常與他們研究《聖經》,他們決定,無論什麼樣的事情,最後的原則就是《聖經》;《聖經》的真理就是絕對的,我們絕對要順服《聖經》告訴我們的真理,因為《聖經》就是神的話。他們不僅熱心讀《聖經》,也時常禱告,這就是他們的靈修。
我第一次收到柯老師寄給我的《獨者》時,非常受感動,可是我的第一個疑問就是:為什麼叫做「獨者」?剛才問柯老師,他告訴我,我們在真理面前、在真神面前,我們必須鍛鍊自己成為能夠克服孤獨的人,很多的時候,我們必須一個人面對困難。在美國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裡,我在餐廳拿到短短的一句話:“You never hesitate to tackle of the most difficult problems”(你絕對不會逃避最困難問題的挑戰);我想這就是潘霍華跟他的朋友的精神,而這個精神也就是從耶穌基督那裡得來的。原本潘霍華認為自己是一個軟弱的、重罪的人,不應該生氣的時候卻生氣、常常下錯誤判斷的人,可是,這樣軟弱的我──潘霍華,耶穌基督也赦免了我的罪,用他的寶血贖回我,成為上帝的兒子,所以潘霍華就常常用感恩的心來跟隨耶穌基督。而且他發現,耶穌基督也就是一個孤獨的人。我們讀〈約翰福音〉16章32節,耶穌基督對他的門徒說,「看哪,時候將到,且是已經到了,你們要分散,各歸自己的地方去,留下我獨自一人」。孤獨、一個人,這就是「獨者」。可是耶穌說,其實我不是獨自一人,因為天父與我同在,他能夠幫助我,讓我勝過一切的孤獨,勝過一切的困難、勝過一切的挑戰。這就是耶穌基督的精神,也就是潘霍華的精神。
所以,在這個神學院裡,在他24歲到33歲左右,他就是訓練一群耶穌基督的跟隨者,讓他們受鍛鍊。他說,要達到這個自由一定要經過四個步驟,第一步就是鍛鍊。鍛鍊我們的身體,使我們的身體剛強起來;鍛鍊我們的心靈,使我們的心靈能夠完全忠誠於耶穌基督,忠誠於父神,忠誠於聖靈的帶領,這就是我們必須的鍛鍊。可是這個鍛練不是一個人就能夠完成的,必須有一群基督徒,應該要跟其他的基督徒在一起,彼此代禱、分享從《聖經》得到的真理,彼此討論我們所發現的真理是對或不對?所以他非常強調,要在耶穌基督裡達到自由,我們首先要鍛鍊自己。
第二個步驟是行動。沒有行為的信仰是死的,在此我們不應否認「因信稱義」,我們的得救、我們的稱義完全是神的恩典,要得到這個恩典就是靠信仰;只是這個神所喜悅的信仰一定會變成行動,沒有行為的信仰就是死的,這是〈雅各書〉所告訴我們的。所以我們絕對不要忽略行動,信仰跟生活、信仰跟行動應當時常連在一起。禱告也是一樣,不僅是用聲音或在心裡禱告,我們也同樣要用日常的生活來禱告,這就是潘霍華在神學院中教育神學生的一個基本態度。32歲的時候,潘霍華知道,希特勒成為元首後就開始強化自己的權力,後來好像皇帝一樣,那是獨裁者,並且他宣揚一種nationalism(民族主義)。我們愛自己的民族是可以的,可是不應當愛自己的民族並高舉到好像是絕對的。現在我們這個世界裡面臨了一種民族主義,危險的、無神論的、共產主義的民族主義,那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民族主義;他們感覺他們是偉大的民族,能夠征服全世界,所以他們加強他們的飛彈並針對臺灣,不僅是針對臺灣,也成為亞洲與世界各地方的威脅。這是非常危險的事情。他們每年加強軍力,在公開的報告中提到軍事經費佔他們全國所得的百分之十,不過專家估計,也許是2倍至3倍之多。當時,潘霍華發現希特勒之下的民族主義──德國人就是最偉大、最優秀的人民,猶太人則是把耶穌釘死在十字架的罪人,這些人應該被除掉。發現希特勒跟納粹黨有這種民族的驕傲及對猶太人的偏見後,潘霍華非常的難過,他認為自己一定要參加反對納粹的秘密組織,於是在他32歲的時候加入反納粹的秘密組織,試圖反對、推翻這個危險的納粹黨與希特勒。他常常說:希特勒好像一個瘋漢、已經失去理智的人,這個人亂駕車,要撞死很多的人。做為一個牧師、一個基督徒的使命就是要保護這個瘋狂駕駛四周無辜的眾人。但是這是消極的,應該要更積極地制服或除掉這個強暴者,所以他也參加暗殺希特勒的行動。我們在這個世上有時會遭遇到非常困難的情形,但是“You never hesitate to tackle of the most difficult problems”,這就是我們應該有的目標。正像耶穌沒有逃避任何困難的挑戰與問題,所以潘霍華就參加反對納粹黨的秘密組織。我想在他的心裡一定很為難,上帝的律法叫我們要做和平的人,不要殺人,可是假如我沒有除掉希特勒這個狂人,那麼不知道這個狂人要害死多少人?因此,是不是應該要除掉這一個獨裁者來保護其他的人?有的時候我們在這個世界就會面臨“lesser evil or greater evil”的兩難,就是比較小的罪惡或是比較大的罪惡的兩難,兩者都是罪惡,可是我們一定要選擇“lesser evil”,犧牲一個人、解救幾十萬幾百萬的人。所以年輕的潘霍華便參與地下運動,也因著這個緣故他被列入納粹黨的黑名單中。
36歲時,潘霍華向瑪莉雅求婚,有的說法是瑪莉雅向潘霍華求婚;瑪莉雅的母親認為,潘霍華已經36歲可以結婚,可是瑪莉雅才18歲,所以至少要等到她20歲以後才可以結婚。因此潘霍華便等待著,可是訂婚後不出幾個月潘霍華被抓進監獄。在獄中,潘霍華每天熱心禱告、熱心讀《聖經》。在監裡,我們會感覺非常的孤單,因為我們不知道明天會變成什麼樣?可是在那一種好像非常孤單的情況中我們讀《聖經》,《聖經》就會對我們啟示很多的真理。我在監獄裡4年3個月又21天,每天早上第一隻麻雀叫的時候就起床禱告,為家裡的人禱告,為教會禱告,為親友禱告,為我所知道的很多人禱告;天亮的時候就開始讀經,所以4年中我讀了7次舊約, 12次新約,越讀越高興,越得到很多的力量與真理,我想潘霍華也一定是如此。他在監獄裡非常認真地讀《聖經》,將讀經的心得寫為信函,寄給他的朋友、寄給他的未婚妻……等等,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除了認真讀經、認真禱告以外,潘霍華也看到周遭許多的囚犯,他們的心不安,有很多的痛苦、悲哀、苦悶,他就用他的信仰來安慰、鼓勵他們;有時獄卒難過,他也安慰他們;還有很多外國人被關在那裡,他便特別關心這些人。在那邊他成為弱者的朋友、眾人的安慰與盼望,這就是潘霍華在監獄裡面的情形。
1945年,潘霍華39歲,4月9號他就被處刑了;我所讀到的版本有說是絞刑。我的一位朋友到德國去,特別到潘霍華受刑處去緬懷他,當時介紹者對他說,那種絞刑是非常殘忍的,在牆壁上掛上一個鋒利的鐵鈎,要處死潘霍華時便是將他抬起來,放到鐵鈎上、割斷他的喉嚨。我聽了這件事情感到非常的難過,一個那麼愛神的人,一個那麼愛國家,不要國家走錯路、要挽回自己的國家、走在光明路上的人,最後卻是那樣的死去,並且沒有辦法跟他所愛的瑪莉雅結婚。潘霍華受刑的那個時候盟軍的解放腳步應已進入那一帶,也許只要再經過幾個禮拜,潘霍華就不會遭遇到那麼殘忍的處刑,可是他就是這樣離開這個世界。在這裡我想人所做的事情是非常殘忍的,可是通過人所犯的這麼殘忍的行為,神就是要讓我們再一次決志奉獻我們自己。在要被處刑前不久,潘霍華在他的信中說,這就是我的結束,我生命的結束,可是在我就是新生命的開始。對於潘霍華所說的自由之路,就是要鍛鍊自己,要行動。再來的步驟就是受苦。而最後一個在地上的步驟也就是死亡。在完全失去我們力量的那個瞬間,我們就被交給神──全能者的手中,進入永恆的世界,一個完全自由、沒有痛苦、沒有病、沒有死亡的真理的世界,也是正義與慈愛的世界。這就是潘霍華的人生。
3
第三段,我們要來分享「潘霍華的思想」。潘霍華的思想在《跟隨基督》中常顯明出來:我們一定要跟隨耶穌,耶穌是“Christ, the man for others”;耶穌基督,他是為別人而活的人,同時也為別人而死的人,所以耶穌的生與死都不是為自己,都是為別人。潘霍華從這個最基本的信仰,就點出了基督徒的本質── 基督徒就是被基督選召的人。基督選召一個人,就是要他為神犧牲生命而死,換句話說,耶穌基督找我們成為他的門徒,就是要我們為耶穌、為神來死,這是非常需要勇氣的事情。信耶穌不是為了得到這個世界的榮華富貴或錢財來享受快樂,或是不患病、不遭遇任何的痛苦,耶穌基督叫一個人成為基督徒並不是要這個人進入一種宗教,而是要叫一個人進入真正的生命、進入新的生命。所以潘霍華也常強調「非宗教化」。基督教不是宗教,基督教強調的是救贖。我們信耶穌基督,就是從耶穌基督領受新的生命,成為真正的人,也就是上帝所喜悅的、光明的兒女,這就是基督徒。一個有新生命的人,他的目的就是要與耶穌基督同受苦;上主是為我們而來受苦、為我們而死在十字架上的上主,我們也要跟他一同來受苦、來為別人死。從這樣看來,潘霍華由於“Christ, the man for others”也能夠成為“Christian, the people for others”。所以基督徒不是為自己活,不是為自己要得到什麼利益、快樂、幸福。基督徒所構成的教會,假如成為自我目的化,那麼這個教會是沒有前途的;基督徒假若變成利己主義者,那麼那個基督徒也是沒有前途的人。基督徒就是為別人而活、為別人而死的人;教會也要成為為眾人的得救來犧牲自己的教會。所以教會不是要看它是多大的教會、有多少信徒、有多少錢財來定她的價值,而是要看她有沒有跟隨基督,有沒有為眾人來犧牲自己所有的一切來定她的價值。
4
第四段是「我們的愛」。我們已經知道潘霍華的人生及他的思想,他的思想就是耶穌為我們受苦而死,我們也要為祂受苦而死,成為為別人而活而死的基督徒。所以今天在臺灣的現況中,我們也一定要想,假如這個時候潘霍華在臺灣,他要怎麼做?現在臺灣所遭遇的問題,就是政黨惡鬥,很多政黨的工作者不是為全體人民的人權、尊嚴而奮鬥,卻是為了自己一黨的利益與特權來爭權奪利。若政黨不為國家、不為眾人的權益來努力,政黨就會腐化、墮落。在這樣的社會中,你我應當要學習潘霍華。根據《聖經》的真理,每一個人都有「神的形像」(imago Dei; image of God),神按照他自己的形像創造我們,我們應當成為按照祂的旨意行在光明之路的人,才能夠榮耀上帝,才能夠榮耀耶穌基督。可是現在臺灣腐敗、墮落,每一個人、每一個政黨為了自己,不顧全體眾人的尊嚴與人權,爭權奪利;在這樣的環境裡面,你我應當要如何做?我們應該要「用愛心說誠實話」(弗4:15)。好像潘霍華,在希特勒與納粹那麼狂暴的時候,他就是按照《聖經》,「用愛心說誠實話」,我們每一個人也是要這樣。假如政治工作者為了自己與政黨的利益而惡鬥的時候,我們應當要用愛心勸他們不應該這樣,要為全體二千三百萬人的人權與尊嚴來努力。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我們也要為他們禱告,而不要說它是我們的敵人。那我們當如何為他們禱告?我們要懇求上帝興起更多的基督徒,在那邊根據《聖經》的道理,讓中共的政權能夠從無神論的共產主義變成有神、信神、信基督的一個政府,變成是有正義、有愛心的政府。我們必須要有像耶穌基督那樣真正的愛。不僅如此,我們也當關心全世界,耶穌基督告訴我們,假若你們不能夠愛眼睛看得見的人與弟兄姐妹,那怎麼能愛眼睛所看不見的神呢?所以我們也要愛臺灣二千三百萬的人,為他們的人權、尊嚴努力奮鬥,也要為中國十三億人以及全世界五、六十億人的人權與尊嚴來努力。我們看到蘇聯崩潰了,美國紐約的世貿大樓也被炸毀了。在世界的許多地方都有大小型的戰爭與恐怖攻擊,無不使我們的心非常不安又難過。也有人在南美洲、非洲或亞洲等各地亂砍森林,以至於破壞了生態環境。對於這樣的事情我們要決意以真愛的行動來救這個世界。
5
第五段,也就是最後一件事情,就是「我們的勇氣」。我們要用愛心說誠實話,來愛同胞、愛真神、愛真理,這必須要有勇氣,好像潘霍華,在那麼惡劣的政治環境下,他就是根據《聖經》的真理,用愛心說誠實話,以致於犧牲了他自己。1980年的美麗島事件,林義雄、呂秀蓮、陳菊等這些為臺灣民主化而努力的人都被抓進軍法處看守所,最後我也被抓、被放進那裡面。在那時候我們所需要的不僅是愛心,也需要勇氣,在那一種苦難中,我們要願意為耶穌基督來吃苦。跟我同案者一共10名,其中我所認識的約有4人,其餘的我不太認識,可是我在法庭上向他們表示,雖然我不認識其他幾位是怎麼樣的人,可是我佩服他們的勇氣。假若他們告訴有關單位施明德藏匿於何處,他們馬上就能得到200萬的獎金;後來那獎金也越來越多,變成300萬,最後也許變成400萬,當時的300、400萬很多,可以買好幾棟大樓之外,還可以到世界上任何一處你喜歡的地方去隱居。可是這些人沒有一個出賣他,他們就是為了這個人被抓、被關。當時的施明德沒有使用暴力,而是用文宣來促進人權思想,所以他被抓之後馬上得到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 International)的保護。這個特赦組織在決定要保護一個人之前,通常會仔細調查這個人是否曾有使用武力或暴力,假若沒有,他們才會接納那個人做「良心犯」(prisoner of conscience)。我就是根據那樣的事情來保護施明德,其他的人也是一樣。所以,在軍事法庭上我向他們報告,我願意付出我的性命來代替其他9個人受刑,也就是我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和財產來救其他9個人能得到自由,馬上離開法庭,回到自己的家。而其他9個人也都一樣,勇敢地面對當時的政治壓迫。這就是勇氣。潘霍華面對那樣惡劣的政治環境,願意犧牲、奉獻他所有的一切來受苦,表達他對神的忠心與愛心。所以我盼望我們每一個人在面對這麼惡劣的政治、生態或心靈環境時,絕對不要灰心,要如潘霍華一樣決志奉獻我們自己,成為耶穌基督所喜悅的兒女、門徒。謝謝大家。
問題與討論
問:正如先前您提到,基督是自動為我們而死,那現今的基督徒要如何去付這個「自動」的代價?臺灣的環境與潘霍華當時所在的德國如此不同,現今的臺灣基督徒應該要如何去面對?
答:我方才提到,像政黨的惡鬥或是中國對臺灣的武力恫赫,也是一種民族主義的惡化。民族主義是非常危險的,比方二戰期間日本就主張要用他們的力量讓大東亞成為一個共生共存的地方,所以當時日本人有優越感。我們不談政治方面,而用潘霍華愛同胞的心來看臺灣的情況,我們可以發現,在臺灣有許多原住民的人權尚未被尊重,或者是弱勢團體的人權問題,這都是我們所應當關懷的;還有許多如家庭暴力、離婚及單親家庭等問題也都是我們應該關心的事情;很多外勞的人權是否被尊重?特別是外勞在我們基督徒的公司內是否得到應得的權益?這都是我們所要關心的。因此我們在紀念潘霍華的時候,不僅要像潘霍華一樣關心政治生態的問題,也要關心人所遭遇的每一種困難。像外籍新娘的困境也是相當大的問題,她們不知道我們的風俗習慣,也不會講我們的語言,不知道要怎麼教她們所生的兒女……。身為基督徒,我們是不是也該關心這些問題?另外就是生態環境的問題,為何大雨來臨時就會造成土石流和洪水?是因為不負責任地亂砍中央山脈的木材,以致破壞了環境。還有教育及倫理道德等問題,這些我們都應該要關心。
問:高牧師您曾與潘霍華一樣身陷囹圄,請教您當時如何面對死亡的陰影?另外,我們應當如何看待為求保全團體或他人而妥協的受脅迫者?又如潘霍華採取加入刺殺希特勒行動這樣的激烈手段,您認為我們在處理、面對事情時是否有所謂的相對性措施?
答:有關面對死亡的問題,幸好我們的手中有《聖經》。入獄的第一週還沒有《聖經》,我就靠祈禱、唱聖詩,或誦讀我所記得的經文,第二週我便得到《聖經》了。有關死亡的問題,我特別從〈啟示錄〉的21、22章得到很大的安慰及鼓勵。死,就是進入永恆的世界,在那裡,充滿著真理、公義、慈愛、和平、生命、喜樂……這些事情成為我很大的安慰,所以當時雖然不知道自己何時會被判死刑或其他刑責,但心裡卻是非常和平的。其次是有關蔣介石的事情,在一般的臺灣人當中,有一段時期非常尊敬蔣介石,我到他逝世的時候還是非常尊敬他,當時我還在一場為他舉辦的告別禮拜上引用他的信仰與過去的美德來證道;可是結束後我最要好的兩、三位朋友就問我今天的講道內容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離譜?我非常驚訝,因為我在國內能得到的參考資料都是講他美好的地方,有什麼不對呢?後來到國外去,讀了一些從不同角度來看的陳述與評論,比方說有的寫他為何失去大陸的大片領土,跑到臺灣這個小島來?最顯著的一條理由是他在大陸的時候國民黨中有很多貪官污吏而大失民心。另外我也讀了二二八事件始末及1971年蔣介石的代表被逐出聯合國的始末,當時美國等國家勸蔣總統換一個國名以留在聯合國,但他說「漢賊不兩立」,所以沒辦法留在那裡,因而失去大陸又失去聯合國的地位。這也該歸於蔣介石所犯的錯誤。這些事情讓我用另外的一個角度來看他,因此與一些和他一同由中國來的人的看法也就不一樣了。第三點是關於潘霍華當時不得不參與謀殺希特勒的行動,坦白說,假若是我,或許我並不會參加那樣的行動,因為我反對暴力,我們應當用理智及和平的方法來改革、來革新。但是我也沒有辦法來批評或攻擊他,因為當時希特勒的行為確實害了很多人,至少他害死了六百萬以上的猶太人,其中的三分之一是16歲以下的孩子,他是那麼殘忍。所以我會肯定潘霍華在“lesser evil or greater evil”中,不得不選擇當時的“lesser evil”。
問:請問您對目前在中國宣教的看法,以及一般基督徒若前往該地宣教,難道也要根據“greater evil or lesser evil”的問題,鼓勵他們起來革命嗎?以及我們臺灣的基督徒前往中國宣教,相較於其他國家去的有何差別?另外,是否像有些基督徒所認為,中國只要基督化了,它就會民主化,成為一個公義、民主的國家?
答:我非常贊成中國宣道。也許我們所知道的只有國語教會非常熱心於中國宣道,但就我所知,長老教會中也有不少人參與中國宣道。因為中國也是將臺灣長老會傳教師列入黑名單中,所以我們不敢公開說誰在做這一種工作,也沒有公開鼓勵這樣的事情,但是我心裡卻是非常贊成此事。在中國的教會有三自愛國教會(China Christian Council),他們好像跟中共政府的聯繫太密切了,所以成為御用教會,我比較掛心的是他們是否能夠堅持信仰、用愛心說誠實話,這個訓練是非常重要的。據我所知,三自愛國教會的人口大約是二千五百萬左右,而家庭教會(House Church)差不多有七千到八千萬,比三自愛國教會更多人。這些家庭教會的信徒不敢屬於三自愛國教會,是因為那必須登記他們的姓名及地址……等等,他們害怕哪一天當中共又開始宗教迫害時,他們會遭遇到文革期間的那種慘況,因此他們不敢參加。所以我比較鼓勵在做中國宣教的時候,讓三自愛國教會的人有「用愛心說誠實話」的訓練;並且能更加關心家庭教會的信徒。另外,我們不只是關心基督教方面,我們也要關心法輪功,也就是讓中共治下的人民能充分享受宗教信仰的自由,這是民主國家應該有的態度。
問:其實潘霍華個人的事功並不多,但他在德國這樣一個具有基督教傳統的國家卻能成為今日基督徒的一種典範,是否表示能做個真正基督徒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就今日的我們而言也非常有可能出現相同的情況。請您就已知的反省或看法加以說明,並請問就潘霍華的例子是否代表當時的德國教會出了些什麼問題?
答:我想,「基督教國家」這個名稱有一點毛病,沒有所謂的「基督教國家」;有的國家用基督教做國教,可是他也不是「基督教國家」,就是基督徒的人數比較多而已。基督徒也會犯罪,特別大的罪是驕傲,看輕沒有信仰的人,這個看輕常常就變成迫害別的宗教,這是非常危險的。當時的納粹就是提高德國人的民族意識,說德國人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民族,來看輕猶太教徒、猶太人,所以這個驕傲也是今天我們基督徒常要反省的地方,我們是不是有品行上的驕傲?常常批評、判斷那些非基督徒。假若我們時常以看輕其他宗教者的心態來傳福音,我想這是神所不喜悅的。在監獄裡,有時候我跟5、6個人關在一起,他們的宗教背景都不一樣,我在那裡學習到的就是要先做他們的朋友、了解他們的背景或是想法、價值觀等,但我也每天邀請他們與我一起讀《聖經》;並非強迫他們,而是說自己的國語不好,不會讀國語的《聖經》,所以請你們做我的老師、糾正我。每天早餐後就每一個人輪流讀一節,讀完該章就解釋,我錯的地方也請他們糾正我。後來我們就討論裡面所寫的內容,他們有什麼疑問、不贊成的地方或反對基督教的意見也都很坦白地表示出來了,大家都平等,都有很好的機會,互相說自己的信仰經驗,這樣的交流成為一個傳福音的好環境,所以很多和我關在一起的人後來就變成了基督徒了,現在也有人在教會裡擔任執事或長老。所以我想基督徒假若變得驕傲,不是用憐憫體貼的心反而責備他們說:「你信錯神了,你走迷路了,你滅亡了」,就很難能領他們信主。假若我們驕傲起來,看不起別的弱小族群,那麼也會跟納粹黨一樣,犯那樣殘忍的罪。
問:以下請教高牧師的個人看法:南德以天主教為主,北德則偏路德宗,當然也有改革宗教會。當時天主教是如何面對納粹?我知道像路德宗比較沉默,改革宗的信仰包括後來的巴特,他們發表了「巴門宣言」對抗納粹。這是否與神學有關係?同樣,這個情況如果拿到臺灣來,我覺得過去我們在面對國民政府威權統治的時候,長老會能在你的帶領下去面對一些專制、不合理的措施,那是因為長老會的信仰呢?還是你覺得個人的因素來得比較重要,像潘霍華或你本人?我想了解一個宗教信仰與其領袖魅力之間的關係應當是怎樣的一種情況?像你當時不怕死,是不是知道整個教會支持你,所以才敢這樣做?
答:昨天我再次讀世界歸正教會的歷史,那時不知是7、8年或是幾年前引起德國內部基督徒減少了30萬,那個減少不是因為他們不信耶穌基督,而是因為宗教稅的問題,因為德國的基督徒都要納宗教稅,而他們的牧師就是從政府領薪津,所以有的人感覺這是不公平的事情,所以他們說我們已經不到教會去啦,因此基督教徒、天主教徒都減少了,所以人離開教會有各種原因。有一位學者調查臺灣教會的情形,他研究的結果就是國語教會人數的成長比較快,因為國語教會歡迎每一個要受洗的人趕快來受洗;可是長老教會就是說你一定要受過慕道班以後又要口試,才能進入教會受洗禮。所以國語教會的信徒數目成長較快,長老教會的信徒數目成長較慢;可是到長老教會來的信徒比較不會馬上就離開,國語教會進來的多、離開的也多,這樣的分析評論可以做為我們的參考。針對另一個問題,我想這一定有個人的因素在,但是在加爾文的神學理念中一再強調:對神,我們就是絕對的服從、絕對的忠誠;政府裡面的高官,是神容忍他們有這樣的地位,所以應該要尊重。可是這個總統或國王假若違背神的旨意時,我們基督徒就應要「用愛心說誠實話」來批評國王或總統,叫他們要走回頭來順服上帝才行。所以那是有神學的背景,也有個人的背景。
問:個人就先前的問答作回應,個人認為中國宣教是無可避免的,但我想探討的並非家庭教會或愛國教會,而是長老會的臺商在大陸的牧養,這部份的問題是目前的長老會所必須去面對的,他們去三自愛國教會或家庭教會都會不習慣,因此會想辦法自己聚會,以及他們下一代的教養等問題,因此我個人的觀察,長老會在中國的宣教其實只是時間的問題。另外,我想就美麗島事件中關於施明德的保護問題發問:臺灣的天主教會可能與當時來臺的國民黨較有關係,但天主教會基本上為一全球教會,也經歷過許多人權與民主的問題,但我們在看美麗島事件時,聽到的好像都是長老會這部份。雖然施明德本身身為一個天主教徒,但他需要尋求保護的時候長老會卻沒有拒絕,因此我想了解當時長老教會與天主教會間有沒有討論過類似如何保護他到國外去一類的問題?
答:那個時候是非常緊張、不敢和別人討論的,自己決定要如何做就如何做。當時連自己的太太我也不敢和她討論,所以內人一直到我被抓後才從別處得知我藏匿了施明德;因為當時的特務實在很厲害,像我們與誰、談什麼……他們都知道。所以當時與現在的情況是不一樣的,是沒有討論的。
繼續閱讀...